又是一年新春。
刚出了正月不久,街上的百姓越来越多了起来,收了压岁钱的稚子儿童们手里正宽裕,拿着铜板上街挑着糖人和新鲜的物什儿。
街角的巷子里,正有几个人牙子聚着喝酒。
“听说没,李府最近好像一直想买点新下人婆子?”
“李府?哪个李府?”
“还能是哪个李府,这京城里提起李府,哪个能不知道说的是丞相大人的家府?”
“这我倒是知道,不过丞相大人府上怎会缺婆子丫鬟呢!”一个鼻子上有颗黑痣的人牙子听见“丞相”的名号,下意识眯了眯眼,放低声音回道。
“这不是春寒料峭,前些日子赶上李老夫人大办家宴,今年老夫人许相府里的丫鬟婆子跟着欢喜,由着王婆子操办着下人们在主子歇下后也办了个宴会似的聚餐好吃好喝了一顿,算是犒劳犒劳这些下人一年来的辛苦。没成想夜间突然下得一场大雪,次日竟病倒了不少婢子。
一般人家倒也还好,出了正月后没那么多些客人要请,丫鬟婆子人手少些,也是能够用的。
可李府是什么人家?
当家的可是大盛的丞相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人物,就是出了正月,拜上府去的人会少吗?
还都是权贵人家,也怠慢不得,丫鬟婆子都病着,渡了病气给老爷夫人们,怎么得行?”
“说得也是说得也是,想来李府管事的必有它的考量了,咱们先喝酒,喝酒!”
众人又拿起了酒杯,口中吐出的字还都带着雾气,几轮下来,面色都是有些微红。
“各位弟兄们,我不胜酒力,就先……”鼻子上有黑痣的男人眯了眯眼,见众人都有些醉意,便抱着拳,推辞着要离开。
剩下的几个人对视几眼,见男人不见影了又冷哼出口,“这个王全,我能不知道他?还不是听了消息收拾他那些个卖不出去的丫鬟婆子去了?”
“算他运气好,我手里剩下的全是些个童子男丁,哪知道会有大户人家在冬春的时候急着用丫鬟婆子?”
“不说了不说了,喝酒喝酒。”
——
“张妈妈您行个好,我家小姐烧得快要糊涂了,麻烦您也让大夫来给我家小姐看看!”
一个面色苍白的姑娘拦住胖妇人的行路,正哭着求着。
“小姐?什么小姐?这相府里只有一位小姐,正在老夫人那儿同永安候府的哥儿姐儿喝茶呢,你说的又是哪位小姐?”张婆子冷哼一声,脸上的肉跟着颤动,像是嫌弃极了,推开了抓着衣袖的姑娘。
“张妈妈,张妈妈!您行行好,行行好吧!二小姐正病得糊涂,她也是您看着长大的,您就行行好,救救我们小姐吧!”
“青儿,不是我不帮你,这请大夫,开药,哪个不需要银两,李青时上个月正惹了大姑娘不快,在自己院子里禁足,别说多出来看病的钱,连我们这些婆子家奴都自顾不暇,我去哪里帮你?”
青儿一张小脸上挂满了泪珠,愣在原地看着张妈妈那张流露贪婪的脸,抹了把脸,咬了咬牙,从手里亮出来一块银子做的平安锁。
平安锁上花纹并不精致,但用的银子却是十成十的,有些年岁了倒也是个好物什儿,一看就是家里用心准备着的。
张妈妈眼睛一亮,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变得和善了些。
早拿出来不就好了!
正要伸手去拿,青儿却又把手缩了回去。
“张妈妈,这是我出生的时候就带着的平安锁,兴许值几个钱,还请您一定要帮我家小姐把大夫请来……”
“知道了知道了,叫二姑娘在屋里等好,我这就去喊人。”
张婆子脸垮下来,几乎是从青儿手里扣出来了那块小小的平安锁,扭着屁股离开了。
青儿话没说完,院子的门就被张婆子关上了。
一月前,她正和她家姑娘在书院写了新春的春联和贺词交上去,不过受了先生几句夸赞,就得了大姑娘不待见,被大姑娘诬陷偷了她新得的砚台。
二姑娘是庶女,母亲又早去了,自然不得宠,张婆子跳出来做人证,说是她青儿偷了东西,二姑娘护着她才让她得了条命,自己也被禁足了。
连正月都过得不痛快。
前些日子的大雪,她们院里的炭火又被人偷了,二姑娘这才感染了风寒。
青儿是被二姑娘母亲买来的,从小和二姑娘一起长大,怎能看着二姑娘受欺负不管?
可她一个丫鬟也做不得什么,只能变卖了自己的东西,去讨好张婆子,叫她在她和二姑娘禁足的日子里能多照拂照拂,可那张婆子贪得无厌,一次胃口比一次大。
平安锁是她身上最后的物什儿了。
傍晚时,安和堂的陈大夫匆匆来了一趟,望着李青时摇了摇头,埋怨着张婆子请人怎么请得这般晚。
“所幸李二姑娘平日里身体并不太差,撑到这个时候也算上天保佑,我给你的方子你给她用着,要是再过半个时辰还发热,再叫我来一趟。”
陈大夫和李青时关系不错,李青时通些药理,曾让青儿帮着重些药材拿出去卖。
“怎么这个时候才叫我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陈大夫比青儿大不了几岁,此时坐在床边给李青时把脉,看着屋子里只有青儿一个人忙前忙后有些不解。
青儿一愣,将事情交代了。
陈述一惊,没成想李府的恶奴能爬到主子头上作威作福,从袖子里拿出些碎银,还有青儿那只小小的平安锁。
“我见这东西眼熟,想来是你的东西,今天张婆子拿着它,我便把它买回来了,还有这些碎银,你先收着,就算是前些日子的药材钱。”
“哪里值这么多!”青儿望着平安锁,再看着陈述有些不好意思的脸,也红透了耳朵,低着头不肯接。
“冬日里药材贵!我刚把脉,二姑娘像是服了什么,没什么大碍,这些东西要你拿你拿便是了!有事再叫我!我还要给别的人看诊,算着日子今天中午后你就可以出院子了,有事一定记得找我!”
陈述红着脸丢下东西便离开了。
青儿来不及细想陈述的话,追着人出门想送送,就听见了李青时的呼唤声。
“娘,娘!不要走!”李青时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青儿一惊,二姑娘昏睡多日不醒,刚好像在喊人!忙抹了脸上的泪,推门进屋,李青时烧得糊涂,正满口胡话。
“二姑娘,二姑娘,青儿在呢,青儿在呢,太好了,你终于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李青时迷迷糊糊睁开眼,自己昏迷了好些日子,今儿迷迷瞪瞪得时候,好像有人给自己掐着脖子喂了什么,醒来只见青儿红着眼珠儿望着她,头重得像有玄铁挂在脖子上,来不及想别的,只伸出手替青儿抹了抹眼泪。
“哭什么,我这不是还没死吗?放心吧。我的命不值钱,阎王爷不收。”
“呸呸呸,我们二姑娘怎么不值钱了,我们二姑娘是京城最好看的,怎么会不受人喜欢呢?”
“那你是想阎王爷把我收走了,一个人跟张婆子斗啊?”
“二姑娘!你怎么净说些让人伤心的话!”
见青儿又要哭,李青时干咳了两声,又捏了捏青儿的手。
“我这就去给你倒水,你等着啊!”
李青时看在床头,看着青儿手忙脚乱得忙活,低下头想着,要是自个真这么去了,这傻丫头可不得被欺负惨了。
她可不能被收走了。
“青儿,你扶我起来,我下床走走。”
青儿一愣,不明白李青时是不是烧糊涂了,正病得严重,要起身走动做什么。
李青时低头一笑,长长的睫毛跟着颤动。
“今天到日子了。”
“按规矩,我们得去给老夫人请安。”
她要是没想错的话,今天应该有贵人来府上拜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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